意料之外的景象。
饶是云平都有几分始料未及,因为这本该濒临崩溃的魔邪戾门刹那间所爆发出的惊天魔浪着实超出了半仙的水准。
别人兴许还真不知道半仙有多大的能耐,但云平清楚得很,不仅清楚,从古至今在他手底下吃过瘪的半仙,他自个儿都快数不过来了。
正因如此,他才可以肯定,仅仅是这足以动摇七元御天阵的黑浪,便绝不是半仙级的魔族能有的能耐。
居身于半仙先古魔之上的魔,古往今来,无尽岁月长河之中,云平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位。
那曾经与他在三大天域决战了数个日夜,甚至将那三大天域的地势都近乎重塑了一遍的存在——
戮魔。
但是虚渊中的戮魔本体却没有任何动静,能够时时刻刻探知到魔族之渊情况的云平对此再清楚不过。
压渊印尽管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其中迸散出的魔气也全都被萧媚用来重塑了这扇魔邪戾门,而虚渊内的那些老魔们这会儿仍安分地呆在里头,根本没有要突破压渊印的意思。
他们没这个能耐,也没这个胆量。
既然如此的话,那这黑浪的主人又是谁?
哒——
正当所有人的心头都因这滚滚黑浪而狂颤之时,他们耳边却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响。
那是某人踏在那血台阶之上的声音。
是谁?
众人循声望去,看见的,却是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影子。
紫色的发丝伴着呼啸的阴风而乱舞,蒋月天望着那一只脚已然踏在台阶上的身影,双眸悚然圆瞪,面上布满了不敢置信之色。
因为那实在太匪夷所思,太超乎想象。
无法理解,无法明白。
手中长枪轻鸣,冰环圆舞,蒋月天近乎是下意识地便向前冲了出去,想要抓住那逐渐走向不归之途的人。
“鸢儿!!”
然。
其纤白玉手尚未触及那娇小的背影,便被某物隔断于半空,仿若触及一不可视之屏障般。
轰——
剧烈的反震力将蒋月天整个人瞬间弹飞出去,那雪白的手掌被激烈的黑浪魔气所吞噬,其内的骨骼接连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眨眼之间,整个手骨内的所有关节赫然碎裂!
蒋月天向后滑行数米之后,难忍地咬住牙,望着自己那好似变软了几分,完全使不上力的手掌,冷汗从额头上流淌下来。
“怎么……回事?”
江韶光与樊洛葵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望向了那缓步踏上血色台阶的娇小少女。
名为林鸢的乖巧女孩,云天学院内最不会惹事,平日里也最听话,最可爱的那个小女孩,此时此刻正带着一抹不可名状的邪笑。
那是本不应出现于她那尚且稚嫩的面容上的笑容。
四周弥散而开的,是越发令人不安的气息。
无论是那在魔邪戾门中央极速旋转的黑红混沌漩涡,还是那通往骨刺王座的血台阶,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在向所有人宣告一件事——
事件正在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
而这种预感,在段星辰心中尤其强烈。
不知为何,起初在见到那娇小少女之时,段星辰心头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违和感,仿若她不应该站在此地一样。
而在此刻,她更是发自内心地感觉到,身体内寄宿着古魔之血的自己,在面对这位看上去柔弱无比,如同洋娃娃般精致的小女孩时,竟会发自内心地产生一种奇特的欲望。
一种跪拜的欲望。
“喂——这是……什么情况?”
近乎是下意识的,难以抵挡心中的欲望,段星辰满脸慌张地向四周问道。
然而正背着她的叶雨蝉,脑子里的意识也有些不知所措。
“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莫说是她了,张若雪、樊洛葵、蒋月天……云天学院的所有弟子里头,就没有一个人能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骨刺王座是什么?
那血台阶是什么?
那魔邪戾门的怪异变化又是为何?
鸢儿……向来乖巧的林鸢,又为何会登上那怪异的血色台阶。
一步。
一步。
又一步。
林鸢每踏上一层台阶,周遭的魔气便愈发浓郁一份。
那台阶上渐渐溢满了鲜血,粘稠的液体从骨刺王座的顶端向下方流淌下去,渐渐没过了众人的脚踝,以极其诡异的速度积累成血池。
那怪异的鲜血好似本就属于这片区域般,就算到了圆台的边缘也没有任何流淌而下的迹象,而是不断地累积,不断地变得浓稠。
无声的恐惧在四周肆意弥散,几乎所有人都只能听见那清脆的脚步声。
哒。哒。哒。
一步又一步。
身材矮小的少女仿佛期待许久一般,嘴角咧开一个张扬狰狞的角度,如玉珠般的眸子里竟突兀地变得通红,并缓缓地淌出了鲜血。
黑浪与血海不停地翻涌着,为众人抵御这浩瀚魔气的七元御天阵已然有了破裂的痕迹。
林鸢向前踏出一步,则周身的某片空间赫然绽裂爆鸣开来,混沌的黑红从中流淌而出,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洞穿了躯体一般。
砰!
一步踏下,又是一阵空间的爆鸣。
血不停地流,从那四芒星的裂口中接连不断地蔓延出来,溢满了台阶,让那血海慢慢从众人的脚踝处上升,逐渐的,已然快要触到膝盖。
然而林鸢仍在前进,愈来愈接近那仿佛专门为她所定制的骨刺王座。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感受到了从内心深处升起的,来自生理上的恐惧。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
蒋月天那独特的熔岩烈体被瞬间催动到极致,望向那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影,他一咬牙,毫无保留地将灵元全数爆发而出。
他得去救人。
叮~
樊洛葵与江韶光二人又怎能对林鸢视而不见,当下一人运转那太极八卦黑白阵图,一人则手握刀柄,伏身专注而望,法器霜葵更是激烈地颤动起来。
张若雪也沉声一喝,臂铠中的烈焰倾泻而出,通体燃烧着灼热之炎,其身后更是显现出那宛若火神亲临般的炽炎虚影。
便在众人准备杀上这台阶,制止林鸢之时——
“别动手。”
白衫青年的一句话,却让众人呆愣原地。
“老师?!”蒋月天难以置信地侧过身,与云平那双仍旧平淡的目光对视:“为什么……鸢儿她……”
“现在动手,只会害她,不能救她。”
云平一言,把蒋月天到了嘴边的话给噎了回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骨刺王座之上,紧接着又望向那缓步向王座进发的林鸢,神色中多了几分了然。
原来如此——所以这丫头这几天才这么奇怪。
在这之前,他虽已然看出了些许端倪,但却没有去多想,毕竟这丫头的血脉着实特殊的很,期初他也只是以为鸢儿体内的血脉有所觉醒,才会突然摄入如此之多的食物。
甚至也有可能是这小丫头的重瞳又要觉醒什么乱七八糟的能力了,所以需要多摄入点食物来保证能量的供给。
要不然的话,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孩,青春期发育都还没发育完全呢,一顿饭能吃十几二十个成年男子的量,这可能吗?
显然有问题。
但老流氓没想到,这丫头的问题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或许从最开始他就应该想到的,这方世界之中,能够承受银寒雪冰的重瞳之力而不死,甚至还能安然无恙地存在于这世界上,没有丝毫副作用的存在——
本身就非同寻常。
“老流氓,鸢儿师姐这是怎么回事……那台阶……和那王座……又是怎么回事?”
对眼下情况丝毫没有头绪的叶雨蝉显然只能向云平提问,因为除了他之外,似乎无人对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有任何见解。
云平深吸了口气,进而解释道:
“实际上,鸢儿的身体里……有着极其复杂混乱的血脉,是多种生物混合而成的,其中,甚至还有先古时代的魔兽的血脉……”
“多种血脉混合——”张若雪一听,不自觉地便想起了自己在幽冥鬼蜮内的遭遇,面色一惊,下意识惊呼出声:“吞噬魔?!”
是的。
那种能够将其他生物的血脉一起吞并到自己身体里的……本来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魔族——
张若雪那时候可是在幽冥鬼蜮里差点给那只吞噬魔给吃了。
云平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完全承认张若雪的说法:“实际上,鸢儿并非是吞噬魔的后代——”
“那鸢儿师姐体内的血脉是……”
“你知道——吞噬魔的始祖是谁吗?”
面对云平的问题,张若雪茫然地摇了摇头。
叶雨蝉也同样不知晓这方面的事儿,反倒是她背上的段星辰忽然之间脸色大变,孱弱的身躯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吞噬魔的始祖,我不曾记错的话——”
“应当是戮魔本身……才对。”
“……什么?!”
嗡~
此言落下之时。
诸天落幕,黑影凝云。
漫天的霹雳,漫天的血光。
天空宛若不再是天空,四芒星的裂口以极快的速度扩张至上百米,好似这片虚空都被彻彻底底地撕扯开来,从内淌出的,只有无尽的混沌。
最后一步。
哒——
林鸢站在了骨刺王座前,似乎感到很是无趣一般,伸手将自己那头红发上的发圈给摘下。
那是云平曾经赠送给她的,小丫头非常宝贝的礼物。
然而此刻,却被她随意地丢弃,扔到了那不知名的虚空裂口之中。
绯红如血般的发丝随风狂舞,她像是摆脱了无数岁月来的枷锁一样,猩红眸子里显现出的,尽是自由的血光。
狂风血雨在周身盘旋,此刻的林鸢仿佛站在世界的中央一般,她的脸上扬起的,是一抹期待许久的微笑。
“久违了啊……这种感觉……”
骨王座、血影阶、魔邪门、弑苍天。
凝望着那站在骨刺王座前,享受着四周那令诸天都为之死寂的魔气的少女,云平脸色微沉,语气也重了几分——
“原来当初那三滴血……竟在这百万岁月里衍化成人了么……”
叶雨蝉闻言一愣,表情木讷地问道:“三滴……血?什么意思?”
“百万年前的一战,戮魔虽被封印于魔族之渊内,但其滴血魔心中的三滴戮魔真血却被悄然留存于世,时隔百万年,我原以为那三滴真血早已随时光消逝而失了魔性,不再存在于此世。”
“但没想到这三滴真血不仅未曾磨灭,反而在漫长岁月中化作了人形……”
话到此处,云平便不由自主地长叹口气,神色也逐渐暗淡下来。
他指向那高高在上,立于骨刺王座前的少女,淡道:
“而小鸢儿——”
“便是那三滴戮魔真血的化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