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压渊印的松动,对云平亦或是三天书院而言,可都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儿。
这玩意儿压印着的可是百万年前引起三大天域剧烈震荡的戮魔,理论上而言,人家那可是现如今魔族和妖族的祖宗,真要干起来,恐怕半仙都未必是它的对手。
这也是范木甬如此慌乱的原因——
就算是帝皇阁,知道自个儿屁股底下就坐着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捣得三大天域天翻地覆的炸弹,那也妥妥得安不下心来啊。
更何况按照这趋势,这炸弹已经开始给自个儿倒计时了……
让人恐惧的是,他还不知道这炸弹到底啥时候会炸,这种无时无刻不被未知的惶然所笼罩着的痛苦,才是最让范木甬难熬的。
“唉——”
肥胖的身躯不停地来回踱步,窗外的太阳分明已被阴云遮蔽,但他的额头却淌下冷汗,分明没有任何顽疾,脸色却苍白如纸。
云平已经下去了许久了,可现在连半点回应都没有。
他下意识地以为云平在那里头遇了难,可转念一想,以那位爷的本事,天底下应当没谁能强行留下他才对。
倘若真的有,那他范木甬干脆也别忙着折腾了,直接躺在地上等死得了。
话虽如此,可萦绕在心头的不安仍然让这位三天书院的副院长感到焦虑不已,他已然在此地来回踱步了十多分钟,呼吸也愈发沉重。
也便是他已经开始思索自己是否要下去看看的时候,一道雪白的身影仿若跨越了空间般,一脚踏破了此地的阵法限制,回到了范木甬的面前。
“呼——”
白衫青年长出了一口气,脸色不免有些疲惫。
只是他这神经还没完全松下来呢,范木甬便一个闪身来到自个儿面前,眼神不停地在云平身上晃荡,又火急火燎地问道:“那……那压渊印怎么样了?您老人家应该没出什么事儿吧?”
被这小胖子盯着,云平一顿浑身不自在,朝着这小子摆了摆手,同时后退了几步:“我这才去了没多久,你怎么跟见着鬼似的……”
“我这不是担心您老人家嘛……”范木甬挠了挠头,也就只在云平面前,展露出了点头哈腰的一面:“您这次去得可比上次久多了,我担心您万一在里头出了什么事儿……”
“没这回事。”
不——
准确地说,还真的差点就有这回事了。
不过云平并没有将自己在底下遇到的那些破事儿全都说出去的打算,一来是没这个必要,二来……也是为了不刺激范木甬。
要是让他知道现在三天书院底下正盘踞着茫茫大海一般恐怖的魔气的话,估计他这副院长能当场被吓昏过去。
那可真是如海洋一般深邃的魔气,虽然还及不上当年戮魔那席卷三大天域,都快将天道本身给吞没的魔气,但绝对达到了天魔的水准。
甚至比天魔还要可怖几分,或许和古魔相差无几。
“压渊印的松动……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上几分,内部所逸散出的魔气,我大抵也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您已经知道了?”
“只是有个猜测而已……”
云平现在还不太敢确定,只能做出一个比较简单的猜测:“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些魔气似乎不是用来重塑或者复活古魔或者戮魔,更像是消耗品。”
“消耗品?”
范木甬眉头紧皱:“您是说……”
“阵法。”
云平接下了范木甬的话,提出了自己的猜测:“而且似乎是召唤或者唤醒什么东西的阵法……这些魔气就是构成阵法的根基。”
“而阵眼……应该就是虚渊。”
以虚渊为阵眼!
范木甬听见这话,双腿禁不住地有些发软。
要知道阵眼的品级就决定了阵法的级别,但凡是六阶以上的法阵,所需要的阵眼几乎全都是珍稀的宝贝,八阶阵法乃至以上那可就得拿天地至宝出来了。
而虚渊……
这玩意儿可是当初武皇顾天仁亲自开辟出来的一座独立于三大天域之外的虚无秘境,以虚渊作为阵眼的话……
那这法阵到底有多可怕的威力?!
“难不成……这阵法……当真是要把戮魔给唤醒不成?!”
“不清楚。”
云平摇了摇头,转而微笑着拍了拍满脸惊恐的范木甬:“不过你也别担心,就算戮魔真的出来了,我也有办法解决它。”
这话老流氓可真没说错。
倘若只是戮魔的话,云平确实有把握重新让那家伙回忆一下百万年前的花儿为何这样红。
所以他从最开始担心的就不是虚渊的事儿,而是为什么那个人要捣鼓这种根本没什么意义的破事儿。
还是说……
其实不是她所主导的,只是她在暗中推波助澜而已?
看不透。
那个人,是云平在天底下为数不多的看不透的人。
她的目的,她的想法,她的言语,她的一切——
云平全都看不透。
就好像是在看一片纯粹的迷雾。
他曾经学过一些天算之法的皮毛,理论上而言,虽不能通晓未来,回溯过往,但多多少少也能洞悉某些人的本质,所以那些小虫小树化形成人了,在云平眼里也没什么多大变化。
而夜璇秋……上次与她相遇之时,云平眼中所见的,是一片混沌。
就像他看不透自己一样,他也看不透夜璇秋。
“那……”
范木甬一开口,便将云平从沉思中唤醒。
这位胖子副院长哆哆嗦嗦的,眼下他显然没有了精确判断的能力:“那咱们现在……还是等吗?”
“虽然现在就把压渊印给破了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回想起某位现如今还处于失踪状态的三天书院院长,云平实在不愿意冒这个险。
“曹清罗这小子现在还生死未卜,倘若我贸然击破压渊印的话,或许会被那些幕后指使之人察觉……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也是啊……”
一想到院长这会儿可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呢,范木甬刚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
本来这事儿他是想秘密解决的,并且能多快就多快……
但现在问题可大发了。
“恩师啊……我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
听见范木甬的请求,云平一愣,转而眯起了眼:“什么事儿啊?不会又是让我去当什么教师之类的吧?”
“呃……您要这么说……可能也算?”
“不干!”
老流氓说完这话就往外走。
可范木甬哪儿能让云平就这么容易地开溜啊,连忙凑上去,拽住他的手,满脸谄媚的笑容:“不是……我知道您老人家嫌麻烦,但我这儿是真的没法子了啊……”
“怎么又没法子了?”
“您是不知道啊……原本我还以为这事儿能快点解决的,但现在……再不快些解决的话,这事儿可就大发了啊!”
从范木甬那焦急的表情里头,云平倒也能窥探出些情况来:“怎么个意思?”
见到云平总算愿意静下来听自己说,范木甬这才缓了口气,转而正色道。
“实际上——”
“再过一阵子,便是我们三天书院的大祭了……到时候院长大人可是得亲自出场的,而院长失踪这事儿,现在我们还瞒着呢——”
的确。
曹清罗失踪这事儿,目前只有少数几位三天书院的高层知晓,其他人,哪怕是那些教师们都不知道曹清罗已然不在的这件事。
毕竟这是极其容易引起恐慌的大事件,这要是在学生里头传开了,那引起的骚动绝对可怕到想都不敢想。
虽然说也能找个借口说院长暂时不在,但多多少少肯定还是有人能看出个端倪来——三天书院大祭如此盛大的日子,一院之长却不在场,这种话传出去,说没发生点什么意外谁信啊?
如此一来,云平倒也能理解范木甬脸上那急躁的神色了。
不过他大概也猜得到范木甬到底想让自己干什么了——
“我说小饭桶……”
“诶——”
听见云平突然喊起了自己的小名,范木甬浑身上下的肥肉猛地一颤,国过往那些堪称痛苦悲惨的回忆突兀地涌上心头。
作为叶雨蝉等人的前辈,他到现在可都还记得那位温文尔雅又带着几分潇洒肆意的青年,手持一支墨笔,微笑着站在讲台上的模样呢。
当初他和曹清罗可没少受云平的照顾,倘若要在三天书院历代教师里头评选出一位魔鬼教师的话,他和曹清罗绝对会将这票投给当年创办三天书院的文帝轩雷。
“您……您叫我是要做什么呀?”
“没事~”云平淡淡一笑,紧接着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假扮曹清罗那小子上台发言吧?”
“呃……”
范木甬尴尬地挠了挠脸,这才赔笑一声:“不……不行吗?”
“行倒是行。”云平捏了捏下巴,旋即笑了笑:“话说回来,我记着你小子似乎珍藏着几壶珍酒来着?”
听见云平这话,范木甬脸色倏然一变,那表情跟快哭出来似的:“别吧,那可是我藏了几百年的酒……是准备放在特别的日子用的……”
“今天这日子还不特别吗?”
范木甬:“……”
合着您老连以前的徒弟都坑啊——
范木甬白眼都快翻过去了,心如刀割用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当真是恰当无比。
那酒他还准备留到以后自个儿大寿的日子再喝呢!
“啊对了——”
云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再度开口。
而范木甬则是打了个冷颤,心说您老这又是想捣鼓什么花样呢,委屈地抬头望向云平。
见着这胖子这般模样,云平苦笑一声:“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想问问——”
“你知不知道段星辰这个人?”
“段星辰?”范木甬不懂为何云平会突然提起她:“知道,怎么了?”
“她是怎么来到三天书院的?”
“她……”
一想起段星辰的事,范木甬便不自觉地锁紧眉头。
那日的怪异景象,时至今日,依旧历历在目。
“倘若我没记错的话,那段星辰初次来到三天书院的时候,是被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背来的。”
“男人?”
“应该是男人吧——不过后来,那个人似乎受到了魔族之渊的侵蚀,被腐蚀成了恶魔,最后被我们三天书院的教师斩杀了,而段星辰因为她与生俱来的体质而没有被侵蚀,最后被院长收留了下来。”
只有这点线索么……
魔族之渊的侵蚀啊……
看来那一天的感觉应该不是虚假的——圣洁玄金确实遭遇到了一些麻烦。
而且是大麻烦。
“为何您老突然提起段星辰?”
面对范木甬的提问,云平只是摇了摇头。
“没事,问一下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