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黑暗。
眼前所见,皆为黑暗。
不,准确地说——应该说任何人都能感受得到,意识已经无法再寄宿于肉体之中,所剩下的,便是无穷无尽如滚滚浪潮般席卷而来的疲惫与无力。
几乎已经动弹不得了。
能徒步行走如此之远的距离已经快要突破极限了吧……
会死?
肯定是了。
无论从什么角度去思考,去试图寻找其他的出路,摆在眼前的,至始至终只有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极致的黑暗。
穷途末路了……
双腿已经彻底失去知觉,能够行走还是多亏了那仅存的零星半点的意志,但这抹意志无法永世存在,而是像那片纯粹的漆黑之中仅存的一丝火光,极其勉强地照亮了少女那苍白而又惹人怜爱的面庞。
现在,火光将熄。
生命之火已然走到了尽头,凭借这具肉身,能够走到这里已经实属不易。
但是——
但是——
还不够。
还远远不够。
必须还要再走一段距离,还没有到那个地方,只要到了那里,那熄灭的火光便还有可能会重新燃起,寂灭的万物也有可能从那抹可怖的深黑之中觉醒苏生。
那是名为【希望】的路。
必须要走下去,哪怕是耗尽自己体内的所有力量,哪怕是榨干自己的神魂,让鲜血铺就道路,让骸骨成为阶梯,让皮肉铸就【希望】的王座,让快要干枯的意志,将少女推上漆黑之顶,握住那抹残破的光。
只要还有【希望】就不会被名为【绝望】的黑暗所吞噬。
为此,必须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这是他残破的意志。
也是他最为坚韧的意志。
……
……
“喂,有没有人啊?快来人啊!”
耳边,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呼喊。
是男是女,那模糊到仿佛快要浸入虚无海洋的意识早已听不清了。
甚至就连那话语,他都已然听不清了。
对方是在说人类的语言吗?还是别的语言?
不懂。
不明白。
随之而来的,是些许凌乱的脚步声,他听得到,因为匍匐在地,所以也感受得到。
如果是人的话,那么就证明,他所做的一切已经得到了回报。
一切的一切……直到此刻,都迎来了曙光。
于是,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他慢慢地……或者说……带着微笑,且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
“喂,快把这个人抬起来……”
——有人在说话。
但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直到……什么都听不到。
“慢着,把这个人放下!所有人都离开这儿!!”
“把那个女孩子拉出来,她还没有被腐蚀……他娘的,如此古老的恶魔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想想办法去通知一字门的老师,再不行就把二字门的也叫来……”
“我去救那位女子……你们帮我拖住!”
什么都……听不到。
也感受不到。
意志彻底消失,但在彻底沉入那片虚无黑暗的海洋之前,他仿佛看到了,曾经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少女,那纯真而又甜美的笑容。
“星辰……”
“你一定要活下来。”
————
荒天域。
景林城外的某座不起眼的山峰上。
并不算宽敞的四合院里头,一袭白衣加身,打扮朴素,头发甚至有些凌乱的青年打了个哈欠,懒散地挠了挠头。
“老流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让云平露出这种表情的,不出意外的是某位银发沙雕女。
白衫青年一边抱着小林鸢,一边淡淡地瞥了眼叶雨蝉:“听着呢,可我也说了呀,你那小天雷体已经拿不回来了。”
“那我千辛万苦琢磨出来的那些武技咋办呀……”叶雨蝉哭丧着个脸,似乎很委屈似的撅起了小嘴巴:“我当时为了掌控雷电可是练习了很久呢!现在我都不能噼里啪啦了!”
“神他喵很久……”说起这事儿云平便不得不把张若雪这丫头搬出来:“你当初在千鬼林当火云邪神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表现的,明明立刻就能掌控小天雷体了来着。”
一听云平又提起火云邪神这个可怕的黑历史,叶雨蝉小脸蛋顿时被气得泛起了几丝绯红:“你……反正……反正你想想办法嘛,这会儿都不能掌控雷电啦,让我很不习惯欸。”
“都过了这么久了,你到现在才跟我讲这个?”云平有些好奇地看了叶雨蝉一眼,眸子里尽是怀疑之色:“你该不会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在为师这儿骗点法器吧?”
“怎么可能?!”叶雨蝉一叉腰,摆出大义凛然的表情:“我是那样的人吗?”
死鱼眼一挂,老流氓仿佛看穿了叶雨蝉这丫头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到三天书院了,恐怕又得大手大脚地开始花钱买特产逛街之类的了,所以用这破事儿当借口,打算跟我要钱啊?”
叶雨蝉:“……”
自家老师太懂自己该怎么办?在线等,好急好关键!
见到叶雨蝉那满脸讪笑的模样,云平就知道自己猜得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稍微给点零花钱给叶雨蝉这丫头让她开心开心倒也没什么不可以,反正老流氓的家底厚实着呢,就算让叶雨蝉这丫头每天吃金的喝银的,持续个几百年肯定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云平真的担心叶雨蝉满脑子都想着以钱证道,所以暂时还是想控制一下她的钱财比较好……
“老师~鸢儿还要~”
吐出了比较糟糕台词的林鸢在云平怀里稍稍挣扎了两下,抬起那可爱的小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云平。
云平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从自己怀里掏了根橙子味的棒棒糖给这丫头。
这些天,林鸢这丫头已经快把云平的棒棒糖库存给压榨光了,也不知道怎么的,以前这丫头吃个一两根就觉得腻歪了,现在却想要一刻不停地吃,实在是有些奇怪。
而且问题是老流氓一时半会儿居然也找不到这丫头变成这副模样的源头,虽然稍稍有了点头绪,但在真正找到直达本源的线索之前,他还真不好解决鸢儿这问题。
所以就现阶段而言,还是先养着鸢儿这只大胃王萝莉吧……
也便是在此时,前院的门被推开。
披着黑袍的青年带着几丝苦笑,一边拍打着自己那满是冰渣子的手臂,一边有些灰头土脸地进了院子。
“三师兄,你这是……”
“别提了……”面对叶雨蝉的提问,江韶光抖了抖披风,顿时一大堆冰渣子便掉了一地:“还不是那八师妹,又追着我砍了接近俩时辰……现在她已经是开元境了,我还真有点跑不过她……”
叶雨蝉嘴角一扯,心说咱们云天学院这师兄妹关系还是挺乱的。
转而又问道:“说起来,师兄有看到若雪吗?”
“她啊,我好像在路过的时候看到她准备回来了——拿着改造后的法器。”
“已经改造好了?”
云平轻挑眉头——没想到锻圣这小子手上功夫还挺快啊。
毕竟这次他们云天学院基本上称得上是全员出动了,而且这云天学院去三天书院,万一要是起了什么冲突,众人也都不想给云天学院这四个字儿丢脸,因此这些天都在做准备呢。
若雪去请求锻圣帮忙修复了一下先前有些破损的臂铠,顺带着让这位锻器之道的主人帮忙试着改造一下。
樊洛葵和江韶光则是继续通过你追我赶的方式锻炼体力——按照樊洛葵这丫头自己的说法,为了训练自己能够更好地砍中江韶光,她似乎触摸到了刀法的新境界。
她的刀法本身就是追求极致之速的拔刀术,但真要说起来的话,面对敌人暴风骤雨般的贴身打击,她是无法连续施展拔刀术的。
而在与江韶光的追打之中,她似乎察觉到自己刀术的缺陷,说出来可能她自己都不信,她觉得自己好似触摸到了刀术的自在境——但也只是好像摸到了而已,并没有真的达到那个境界。
只能说,倘若有朝一日,樊洛葵真的触摸到了武道的自在境界的话,或许那时,她距离证道都只差一步之遥了。
蒋月天这些天则是闭关,修炼云平所说的引元入枪,将自身那熔岩烈体的元素她体质的灼热灵元引入到长枪之中,进而衍生出更多武技。
而这小子的功法又与寒霜有关,所以老流氓又捣鼓了一朵银寒冰花给他,祝他功法层阶更上一层楼。
至于叶雨蝉嘛……
“老流氓~老流氓~”
他选择不管这丫头,而是直接把一本又一本的武技甩在叶雨蝉脸上,让这丫头自个儿去修炼去。
没办法,此刻的叶雨蝉可是特殊得很。
肉身是二十一极致之一,灰土的精元灰沙,也就是俗称的沙雕人。
而神魂则是通过先前在异宝阁中跟某个老友那儿坑来的古老血古晶进行了淬炼,此刻的神魂虽然称不上极致,但应该能稍许驾驭得住她的肉身。
千仞的功法也没什么好在意的,窍孔都再开发过一次了,接下来的修炼可谓是水到渠成。
再加上这丫头天生那恐怖到老流氓都觉得有些奇怪的修炼和武学天赋,基本上都不用去管她的修炼进度的——
毕竟是聊天聊着聊着就能突破的丫头。
“行了,别叫魂了。”
云平白了那带着谄媚的笑容跟自己要钱的叶雨蝉一眼,紧接着把怀中正在啃着棒棒糖看乐谱的鸢儿放了下去,紧接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待会儿等若雪回来,你们几个,还有洛葵和小蒋,准备准备,咱们也该是时候动身再去一趟极天域了。”
“……欸?”似乎也是察觉到了人数的不对劲,小林鸢好奇地踮起了脚跟,却还是只能抬头仰望那比自己高上许多的云平:“老师老师!大师兄不去吗?”
对此,云平的回答就很简洁了:“你大师兄忙着在咱们学院种田呢……他要是去了,没两天就会因为担心自个儿的花,然后跑回来的。”
这么一说,江韶光立刻想起了以前不小心和樊洛葵一起打翻花盆,结果被大师兄抓着说教了好几个时辰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好像大师兄确实特别喜欢种田来着……
“所以这次,大师兄还是留着看家啊?”
“是啊。”云平笑着摸了摸鸢儿的小脑袋:“放心吧,有大师兄在,咱们学院肯定没人敢来~”
“呜,真可惜……”
鸢儿似乎对大师兄不能一起来这件事感到很沮丧似的,低下了小脑袋。
云平自然知晓鸢儿的心情,但考虑到顾王君这小子的爱好,他还是不能带着顾王君一起去三天书院。
毕竟这一次——
白衫青年抬起头,仰望着那片湛蓝色的天空,如此澄澈的苍天上飘着几朵形状各异的云,并不算炽热,倒有几分暖和的太阳在上方悬挂着。
风平浪静,如同先前度过的每一个平凡的日子一样。
但是唯独这一次……
云平有相当不妙的预感。
而这个预感,却不知为何,毫无理由地指向了某个人——
在自己面前,正乖巧地舔着棒棒糖,仿佛污秽从来都不会侵染到那张纯真的面容上一般——
名为林鸢的少女,抬起纯真的大眼睛,凝望着云平。
“怎么啦?老师?突然这么看着鸢儿……”
“不……没什么——”
面对少女的提问,云平回以的,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笑容。
“只是因为……鸢儿太可爱了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