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我记得我应该没犯什么事啊……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看着我?”
面容憔悴,看上去像是几天未曾入眠,精神状态相当差劲的金发青年有些迷茫地挠了挠头,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有些飘。
而此时此刻,站在江韶光面前的,则是云天学院内的其余几位弟子——就连沉迷浇花种田的顾王君这会儿也暂时褪下了花园围裙,满脸严肃地盯着自己。
至于那端坐在老年摇摇椅里,左手持着可乐,右手搂着小林鸢,戴着墨镜宛若黑帮头子的白衫青年,便是他江韶光的师傅。
说实话,江韶光现在很懵。
先不提自家老师突然毫无理由地让自己到前院来,光是站在自个儿面前的那一堆师兄师妹们就足够让他搞不清楚状况的了。
难道是自己咕咕咕了这么久,老师终于要连同其他弟子们杀鸽证道了?
自己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赶紧开溜啊?
身为鸽子的本能让江韶光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他考虑自己是否需要跑路的时候,老流氓却开口了。
“这几天,老三你的精神状态好像不是很好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面对云平这好似知道些什么的明知故问,江韶光愣了几秒,紧接着挠了挠脸,把目光微微错开:“这……就是最近晚上梦魇缠身,导致大半夜的经常睡不了一个好觉,所以就……”
“骗人!”
林鸢百分百确认自己的这位师兄吐出的话语是谎言。
小丫头的声音虽然稚嫩,但在认真的语气下,其话语倒也变得掷地有声:“三师兄明明就是因为苏姐姐的事情才变成这样的!”
江韶光:“……”
无数道视线从不同的角度汇聚在这位往日里开朗乐观的金发青年上,让作为焦点的江韶光少见地感受到几分不安。
尤其是在被林鸢一语中的的情况下……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紧接着努力挂上并不容易被人看破的苦笑,很轻松地开口。
“什么啊……你们说什么呢,我真的只是晚上没睡好而已,这不,每天早上还得跟洛葵师妹闹腾,久而久之我这精神状态是变差了呀,所以这几天就缩在屋子里休息了。”
“跟苏雨没什么关系,你们想多了~”
樊洛葵眉头一挑,双颊浮现出惊愕之色:“怎么这话听着像是在怪我一样……”
江韶光笑眯眯地瞅了她一眼,“其实跟洛葵师妹也没太大关系,说白了,还是晚上没睡好的锅。”
樊洛葵眨巴眨巴眼睛,带着复杂的神色与其他几位同样已经读过书信的人对视一眼——
若不是因为她们早已掌握了决定性的证据,恐怕真有可能会被现在江韶光那仿佛毫无破绽的演技给欺瞒过去。
别的不说,身为鸽子精,演戏的技巧当真是精湛无比。
老流氓冷冷地扫了此刻仍在强颜欢笑的江韶光一眼,紧接着便道:“老三啊,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这头啊。”
“那个,雨蝉检察官,把证物呈上来!”
“好的法官大人。”
叶雨蝉面色严肃地迈出两步,来到云平与江韶光二人中央,紧接着便在江韶光满脸震惊的注视下,将先前三位女徒弟共同拼凑起来的那信封拿了出来。
叶雨蝉小心地将其放置在云平身侧的石桌上,后退一步,认真肃穆地说道。
“云平法官大人,这就是决定性的证据了。”
“嗯。”云平满意地点了点头,“辛苦你了,雨蝉检察官。”
雨蝉妹子微笑着颔首,紧接着又站回到了队列之中。
望着那被拼凑起来的信纸,江韶光的表情魔怔了好一阵子,好似整个面部的肌肉都彻底僵硬了一般,双眸之中的苦涩越发地浓郁。
云平长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桌面上的信纸,想起那上面所书写的足以扎痛人心的词字,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
“韶光,虽然没经过你的允许就碰了你的东西,但你现在这样,为师无法坐视不管。”
“这封信上的内容,我们都已经看过了,你觉得还能瞒得下去么?”
……
江韶光沉默了。
他并没有像云平想象中那样突然爆出一句【我有异议!】
而是就这么单纯地沉默着,凝视着那满是裂隙和缝补痕迹的信纸,紧接着,像是不愿去看似的,闭上了眼。
视线挪移,他的嘴角也泛起难忍的苦笑,他凝望着自己的恩师,低声说道:“既然这信都看过了,那我再扯什么谎,也没用了。”
江韶光像是认命了一般,仰起头,仰望那片湛蓝色的天空,长长地出了口气。
“就像信里说得那样……”
“她要成婚了……”
……
众人皆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们都是云天学院的一员,也都是云平的弟子,都生活在这并不算多么宽敞的四合院里头。
没有人是性格恶劣的坏人,大家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特色,也有着共同的地方。
说没有感情,那绝对是虚假的谎言。
张若雪望着神情低落的江韶光,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师兄如此颓唐,就像当初她不愿意看到蒋月天在面对蒋家人时展露出的恐惧与懦弱一样。
“三师兄……你打算……就这么算了么?”
“我不知道。”
江韶光摇了摇头,眉宇之间,那抹淡然与轻佻早已荡然无存:“她是奉父母之命成婚,对方倒也是有才有权之人,真要说起来的话,从未来的角度去思考,这对她以及对她的家族而言,都不算是一件坏事。”
叶雨蝉神色倏然一沉,她显然无法接受江韶光的想法:“为了那种未来,三师兄你就愿意让这十年青春都付诸东流吗……”
“十年对于修士而言,并不算长。”
江韶光面色复杂地盯着众人,沉默了半晌,紧接着再度开口:“作为修士,倘若不遭遇意外,十年对于修士而言,并不是多么漫长多么珍贵的时间,对于那些能够踏足洞虚乃至圣人的修士而言,十年也只是弹指一瞬间罢了,付诸东流,灰飞烟灭,也并不可惜。”
“那感情呢?”蒋月天倒抽一口凉气,出声质问江韶光:“这十年来累积的感情,也不可惜吗?”
“……”
这个问题,江韶光沉默了几秒,旋即便展露出了较之先前更为苦涩的笑容。
“对她和她的家族而言,这是更好的未来,而且,她早已习惯了走她父母为她规划的这条路。”
是的。
江韶光的话,没有人能反驳。
尤其是看过了其他信纸的林鸢和叶雨蝉——她们二人不止一次看到那位名为苏雨的小姐提到自己的父母,在信里,她的父母便像是【命运】一般的存在,一五一十地规划着苏雨的未来。
她的修炼过程,她的功法,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她能够接触的人物,她的谈吐和行为举止,以及所有关于她未来的一切。
而她,也全部照做,至少在信纸里,林鸢与叶雨蝉没有看到哪怕一次——苏雨一次都没有表现出违抗的行为,甚至是想要违抗自己父母的想法都未曾诞生过。
她似乎真的习惯了。
云平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江韶光那双仿佛闪着雾水的眼。
片刻后,方才沉声问道。
“韶光,你不应该会怕才对。”
江韶光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苦笑道:“我没怕,老师……”
“那你为何不敢去?”
“我没有不敢,老师……”江韶光摇了摇头,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那年,在围墙后面弹着古琴,不问世事的少女:“只是……如果按照这个未来去走的话,她或许也能得到幸福,倘若我真的去了……也只是让她蒙羞,让她的家族蒙羞,而且最后……或许也只是无用功罢了。”
他望着那封先前被自己撕碎的信纸,语气都不自觉地有些哽咽了。
江韶光将兜帽戴上,沉下了头,不让众人看到他的表情:“她说了,让我别去找她……”
“她也说了,她不会跟我走的。”
“她有自己的家族,有自己的父母,有很多东西……我去了,也只是会毁掉这一切而已。”
语罢,他转过身,便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没有人出言拦住他,也没有人说出半句话。
因为他们都看过了那封信,那封信上的内容,所表达的意思……就如江韶光所言。
众人沉默着,直到江韶光踏入自己的屋子里,将那扇门紧紧合上。
嘎吱——
“啊啊啊……好烦!”
叶雨蝉相当苦恼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什么啊……总感觉这种事情……啊……真的好烦!”
“果然我还是没办法理解。”张若雪也同样感到心烦意乱地长叹了口气,望着江韶光那紧闭的房门,双拳紧握:“这种事情……明明应该很简单的才对。”
“三师弟他有自己的想法……而且……真要说起来……我也不好说他的想法是对还是错。”
蒋月天似乎也对此感到相当苦恼,感情上的事儿,哪怕是身为外人的他们,现在也有点看不太透彻了。
而樊洛葵和顾王君则是默默地发出一声叹息,很明显,二人的感受和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唯独老流氓……
他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瞥了一眼那封信纸,摇了摇头。
“鸢儿,今晚你可能要睡得晚一点了。”
“啊?”
小林鸢有点不太理解云平的话,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发现云平给自己递了一张乐谱过来。
紧接着,老流氓又看向了满脸好奇的众人,突然冒出一句:
“你们几个,谁唱歌比较好听啊?”
众人:“???”